惆怅田园路已芜

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参商(1)

参商(1)

大殿之上远比平日要冷清,萧景琰心不在焉,内心一片荒芜,连沈追给他使的眼色也没看见。

梁帝勃然大怒,掀了满桌的奏章。然后气到心塞发病。

萧景琰此时才回过神来,有些无措,毕竟,父子俩相看两厌,他也只能在一旁干站着,看高公公劝慰大臣们惶恐。

“你呀!”最后仍是以梁帝咬牙切齿的呵斥结束了这场早朝。

自打在父亲的寿宴上逼迫他重审赤焰旧案,他就苍老到行将就木的地步了。

事后萧景琰自己也觉得荒唐,无论他找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无法改变他是个不孝子的事实。

皇家的天伦,哈,大概是极为讽刺的。

他从前一直理所应当的认为他的亲人只有母妃、祁王兄以及小殊,但看到大殿之上、众臣面前父王骤然苍老时,才恍然醒悟,眼前这个人,是他血脉相连的父亲。

小殊跑去参军了,霓凰陪着他,而自己承诺过将来要开创一个清明盛世。

但是,每当他茕茕孑立于大殿之上时,都觉得自己如身处地狱,四周阴风阵阵尸骸遍野。

仿佛总有人在他耳边哭诉着冤屈,他甚至在这哭诉里听到了父皇的声音,悚然而惊。

他有什么可冤屈的呢?他可是主宰着万民生死的帝王,可是杀死自己亲生孩儿冤死忠臣良将的君主。

萧景琰闭上眼,他觉得父亲大概也是恨他的,恨他打破了一场痴心妄想的天伦美梦,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殿外在起风,流云翻滚,廊下檐角的铁马被撞得叮当乱响,像这身后大殿里每日不曾停歇的争执龃龉。他端臂垂拱,肃然而立,身前的天广地阔在灰暗的宫闱里渲染成一幅浓墨重彩的陈旧画卷,扑鼻而来的腐朽气息,连飞鸟都不愿流连。

是啊,这本是个森严的所在,将一众欲望圈禁于此,直至腐烂,又如何能逗引鲜活的气息呢?

他沿着阶梯往下走,在外人眼中是缓慢而稳重,只有他自己知道,如履薄冰。

回到东宫时,门卫向他报告:“太子殿下,有人求见,列将军将他引在客厅等候。”

他随口问道:“是谁?”

“回殿下,属下不识,是个江湖人士,他自称是苏先生的朋友。”

萧景琰脚步一顿,神色却不见变化,须臾只道:“知道了。”

隔的尚且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和衣裳摩挲的窸窣声,月白衣衫的青年随意披散着长发,腰间别着把折扇,揣着双手在客厅外面的走廊里百无聊赖地来回闲晃,衣摆飞一阵扬一阵,像是合着风的韵脚,于自然中流出几分潇洒。

想必也是听见了他的动静,月白衣衫的青年放慢了脚步看过来,身子依然半侧着,脸上神情也不见得多认真,忽的一笑,倒有几分轻挑:“太子殿下?”

萧景琰没见过这个人,但是即使是初次相遇,他也能大概猜得出这人是谁:梅长苏的朋友,这般形貌,这般姿态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个大夫——琅琊阁少阁主——“蔺晨?”

蔺晨微微颔首春风一笑:“正是在下!”说话间以左脚为中心,身子一旋,直面萧景琰。

萧景琰一本正经地拱手为礼,道:“久仰!”他一身暗红锦服,宽袍大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皇家气度,更因仪态端庄,比别人便多出几分韵味来。

蔺晨本是漫不经心,见他这般正经严肃,也压下轻浮姿态,规规矩矩一躬身:“幸会!”

萧景琰走到他身边,抬手做出个请的姿势,而后率先迈步进客厅,同时问道:“先生来此,可是……小殊有什么讯息?”

擦肩而过只是那么一刹那的事,蔺晨却清晰地看见他端庄姿态掩盖下的不安稳:跳动的目光,紧攥衣袖的手,短促浮动的气息以及最后那欲盖弥彰的问话。

蔺晨嘴唇一抿,内心里却笑得放肆: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怕他来报丧的么?!

他记得去参军之前,曾听说这位太子殿下不放心长苏的病情,一定要见他一面,听他亲口说梅长苏没事才能安心。那时他只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未免太过拧扭,内心不屑,也懒得去理会他。如今正见了面,却是在想,大概太子是真的过于看重他口中的“小殊”了吧。

“殿下放心吧。”蔺晨叹道:“他还活着呢。”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景琰,“咯,他特地托我给你送来的。”

萧景琰忙接了过来,拿在手中却不拆开,迟疑半晌,慢慢抬起头来,问地有些小心翼翼:“若是战事相关,自有将士传讯。为何……特地让蔺阁主来送这封信?”

蔺晨突然觉得他那一双眼睛亮的可怕,想起梅长苏说过这位殿下“水牛”的外号,这么双又大又乌亮的眼睛倒是与牛眼睛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么想着,心里乐呵起来,不觉笑意便溢出嘴角,偏偏自己还不曾察觉,抱着双臂调侃道:“信在殿下手中,殿下亲自开启不就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呢!”

于是萧景琰低下头,轻轻一笑,恍若自语又带点自嘲地说道:“也是。”

蔺晨揣着的手就往上抬了抬,在萧景琰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以前是听说这位殿下武人脾气,直率坦荡,没想到却还这么多小心思。他觉得以前道听途说对萧景琰的了解,大概得大肆删改了。

萧景琰也不看信,直接收进衣袖中之后,吩咐侍卫领蔺晨去休息:“阁主若不着急会还,请在此稍作休息吧。”

蔺晨也不客气:“正好我赶路也累了,这么半天还没吃饭呢。”

萧景琰笑了起来:“是我怠慢了。战英,安排蔺阁主用膳。”

蔺晨跟着列战英往膳房走,目光往院中一转,问道:“列将军是吧,我有一事很是好奇啊。先前领我进来的是将军,现在又是将军,你们太子殿下这堂堂东宫,就没个侍女宫女吗?”亏他还以为会邂逅几个美人呢,虽然这位小将军长的也还算俊俏。

战英不明白他心中的小算盘,如实答道:“蔺阁主既是殿下的贵客,属下自然不敢怠慢。何况殿下多年征战,行事雷厉风行,不是很习惯用侍女。”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蔺晨心中哀叹,这东宫还真是无趣的很呐!他应梅长苏的请求过来协助太子殿下,不过以如今的情形,他可不想久呆。

已经是晚上了,萧景琰坐在灯下仔仔细细地拆开信封,信是林殊亲笔,信中所诉,无非一些报平安的话,让他安心专注主持朝堂大局,而后又讲了些战场风光,说是做回林殊的感觉很好,怀念少年时大家一起并肩的日子。末了,笔锋一转,说蔺晨此人才能胆识过人,他特地请他来协助萧景琰,至于能用到什么地步,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握着信纸就发起呆了,这一呆就呆了半夜,期间思绪辗转,想了很多事,从前的,现在的。自古明君任贤,将天下英才尽为己用乃是一个执政者应该做的事,何况蔺晨这等身后有组织的能人。只是少年时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走向帝王这条路,无论在哪方面,他都没有刻意的学习。如今监国,于用人之道上常有掣肘,多亏母妃以及沈追蔡荃等大臣的辅助,才不至于焦头烂额。但其他人无论怎么说也是朝堂之人,自有朝堂规则和法度约束,而蔺晨,这位疏狂不拘的江湖中人,他又该怎样对待?

他想得出神,却没注意门外的声响,回过神来时,见蔺晨抱臂倚着门框看着他。

“殿下这么晚还没休息?”

萧景琰反问:“蔺阁主也没休息,是对宫中安排的住宿有何不满吗?”

“哦,那倒没有。就是晚饭吃的有点多,散散步,消消食,也就晃到这个时辰了。”

他这套说辞,倒叫萧景琰不知如何接话了,只好先请他进来坐下:“小殊的信,我已经看过了。蔺阁主……想必也知道……”

“我不知道!”未等他说完,蔺晨就抢过话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凑到他跟前,挑着眉道:“长苏信中说了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呢,就是替他送个信,顺便在这里盘桓几日。歇够了呢,还是想去哪儿去哪儿!”

他话说的这样明了,萧景琰便沉默下来,他不是什么能说会道舌绽莲花的人,当初梅长苏帮他,也是那位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若说三顾茅庐请贤才,他萧景琰纵使有这个心意,也说不来那些招揽拉拢的话。蔺晨的意思,明显是不想被束缚在这朝堂。他心里微叹,面沉如水,只道:“但凭蔺公子之意。时候不早,请蔺公子休息去吧。”

他是有什么说什么,却不料这话听到蔺晨耳中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蔺晨本以为他会说几句客气话,没想到他就直接不当回事了,不仅不拉拢一下,反而下起逐客令来。真是,怎么有这么不会做人的人呐!不,应该说,长苏一个长袖善舞之人,怎么会有这么个死脑筋的朋友!

蔺晨气极反笑,呼地站起身,扯着嘴角吊起个敷衍的笑容:“呵——那就不打扰殿下了。”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离开,气劲大得萧景琰即使反应再迟钝也能感受到。

萧景琰看着灯火里蔺晨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江湖人的性子,还真是不好琢磨,顺了他的意思也要生气,真是喜怒莫测!

。待续。


ps:蔺靖的拉郎配……试一下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脑补还是蛮轻松的,变成文字real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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