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田园路已芜

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猫跑了

——很久没看到你的花草猫狗日常了呀!
——猫跑了。没心情。
——啊?
——去年就跑了。

小谢这么回复我的时候,我真的有一刻心痛如锥。
不知道是为“猫跑了”这件事本身,还是为小谢。
换句话说,小谢又被她的猫抛弃了。
大概记得小谢给她的最后一只猫起的名字叫“妙妙”。
很可爱的名字,听起来像个公主。
小谢养过很多猫,大多是野猫,大多不长久。
13年我下乡,分到镇上,那时候单位里的同龄人不少,那时候还很热闹,我却是最喜欢小谢。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毫无攻击力,在那一群不省油的老狐狸里显得格外可爱。而恰好我又是个极为胆小的人,所以我们两个虽然没有什么志同道合的地方可以结为知己好友,但是却像小孩子一样,玩儿的最为要好。
那时候食堂还在东边。每次吃饭,就会有一大群野猫在旁边的树林里观望。小谢会夹很多鱼块跑过去喂猫。鱼是我们食堂唯一的荤菜,虽然大家都吃腻了,可是因为便宜,还是成为保留菜式。小谢每次吃饭都会先喂猫,我问她:“这些猫是谁养的?”曾主任忽悠我说:“这都是小谢养的猫。”我问:“她怎么养这么多?”其他人笑道:“她喂大的,可不都是她的吗?”
小谢这才从猫群里回来,告诉我:“不知道是谁家的弃猫,跟着我来了。后来又生了好多。你看那只黄斑猫,看起来年纪不大,其实已经是奶奶了。”
我试着给猫喂了几块鱼,它们大概怕生,并不敢立刻上前,只警惕的看着我。我连忙朝后退了很远,它们才小心翼翼近前来。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路过林荫道,听见草丛里一阵响动。我回头去看,见一只麻花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我走一步,它也跟一步。
我问小谢:“它想做什么?”
小谢笑嘻嘻地回答:“它是想多看看你,记清楚你的样子。你刚给它喂鱼了。”
我笑了:“猫不是向来忘恩负义吗?”
“不是的。”小谢解释道:“它们的记忆很短的。所以总容易忘记事情。它们不是忘恩负义,只是记性不好。”
不记得过了多久,只知道那是栀子花开过两回,桂花也折过一回之后,食堂被改成了片区主任们的办公室,我们就迁到西边招待所的食堂去吃饭了。
无所谓了,反正都是站在外面吃。
可是那群猫却没有跟过来。它们像是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
“猫呢?”我端着小半碗鱼块问小谢。
小谢蹲在门槛上,敲着碗摇了摇头:“我找不到它们了,大概是回去了吧。”
我有点生气:“它们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我还夹了好多鱼,我又不喜欢吃鱼。”
小谢没精打采地用铁筷子戳着碗底,说:“也许是被送走了。”
“送走了?”我好奇的问:“被谁?”
小谢用筷子搅着碗里的菠菜,叹气:“这边是招待所,经常有市里的领导来,看见了多影响形象啊。”
我还是没能明白她的意思,我不再问了。
我本来对任何事都不会有太浓厚的兴趣。
隔了不久,小谢下村去采访合作社,带回来一只脏兮兮的哈巴狗。她一路狂奔而来,将照相机手机钥匙一股脑堆在了我的办公桌边,欢欣鼓舞地说:“我去给它弄点吃的!”
我记得那时候是秋天,我被调到统计站参与三经普。小谢原本也兼任统计干事,于是我们俩就被任为普查指导员。
她给小狗喂了吃的,洗了澡,那小狗就一直跟在她身边摇头摆尾。
样本录入的工作暂时由我来做,小谢就回去她的宣传办算工业上的帐,时不时还得跑去对面的综合办打印文件。整个单位,只有那儿有打印机。于是小狗也跟着她各个办公室的跑。每次她从我门前经过,都能听见她无奈的声音:“你找别人玩去,别老绊我的脚!”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小谢从门前风一样的经过,一边对综合办大喊:“先别关门!我的钥匙在不在你们那儿?”
我拿着她的手机和钥匙现在门口叹气:“你不是放我这里了吗?”
我们几个一起商议着给小狗取名字,小谢叫它“小东西”,小慧叫它“小不点”,我叫它“小珍珠”,因为它是白色的。严大小姐叉着腰问:“你们怎么一人一个称呼?它到底叫什么?”
黄主任说:“就叫狗子,还能叫什么?!”
严大小姐对我们使了个眼色,大家心照不宣。
其实严大小姐是个男生,白白净净。可是因为比女生还要娇贵,被我们起了个外号。说他比女生还娇贵,是有很多佐证的,比如:布置会场搬桌子,他说他事情多,没空,于是最后都是女生搬桌子,虽然他确实事情多;又比如每次吃饭,他是一定要抢小板凳坐的。
除了这一点,他在其他方面是没什么可以指摘的。所以他最后也还是辞职离开了这个地方。
普查后期,我们得出去采样。那时候快过年了,街上也热闹起来。我和小谢挽着一袋宣传册,拿着个平板就去挨家挨户采样。小珍珠依然跟着我们,可是我们却在为它的出路发愁。
它是只很粘人的小狗,又粘人又热情又忠心。镇子里的熟人过来,它就摇头晃尾的跑过去撒娇,陌生人来了,它就凶神恶煞地朝人家吠。上面的领导,每一个对它来说都是陌生人。
后勤主任吩咐门卫陈爹偷偷扔过它几回,它总能自己找回来。最后大老板发话了:直接打死了扔掉。
陈爹来找我们,叫我们想办法把它弄走。
“要不然它要是死了,你们不得哭?”
小谢气得跺脚,我偷偷笑她:“你又不能把大老板打死!”
我们俩在桥头遇到经常给我们开车的旦师傅,他问我们怎么几个月了还没普查完。我和小谢趁机偷懒,在那儿和他聊天。
桥头是个停车场,很多私人出租车停在那。有一个司机就看见了小珍珠,就过来问是谁家的狗。
“是我们养的。”
“长的真好看。”他看着小珍珠,又问:“是公的还是母的?”
“是女孩儿。”
那个司机就问:“等它下崽了,送我一只好不好?”
我和小谢相视一笑,忙问他:“你喜欢它?”
“我就喜欢小狗了!”
我和小谢装出一副很大方的样子:“那就送给你了。你把它领回去吧!”
但是小珍珠可不认他,它要跟着我们走。我和小谢把它抱到那个司机的车上,把它关在里面,然后拎着宣传袋跑了。
我们听见小狗在车里发疯似的叫,小谢立马就眼泪闪闪了。她拽着我的围巾尾巴,一路头也不回。我们回去的时候没有从那座桥上走,绕了路,走的另一座桥。
很久之后,我们又遇到那个司机,他一下就认出我们,他跟我们说,小狗刚去他家的时候跑过几回,后来他找回去了,现在熟了,可乖了,还经常跟着他跑出租,前不久还下了一窝崽子。
我和小谢听了,总算有点安慰。
小谢笑道:“它还是那么黏人!”
我说:“它现在黏别人啦!”
经普结束后,我被调到综合办,严大小姐终于受不繁冗的工作,辞职离开。

小谢有一天半夜回家的时候,在垃圾堆里捡了一只腿瘸的小鸡,毛绒绒的真可爱。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她养在家里。
她母亲进了镇上的鞋厂工作,他们于是在移民村那儿租了一栋房,正好那时候她弟弟失业在家。于是周末的时候,她们就带着小鸡去河边钓虾。
我每天等着看她发朋友圈,等着看毛绒绒的动态。
我说:“下周我不值班,去你家看毛绒绒!”
周一的时候,小谢来跟我说:“看不着啦!”
“怎么啦?它的腿好了,就跑了?”
“它死啦!被邻居的狗咬死了!”
“啊?”
“气死我了!我都打那只狗了,它还不肯松口,把我的小鸡仔咬死了。”
我看着小谢平静的笑脸,问她:“那你不是要哭死了?”
“肯定呀!”她说:“哭了好几回!一想起来我就哭,半夜里哭醒了好几回!”
我也发愁:“那可怎么办?要不要再去找一只来养?”
“再找一只也不是这一只了呀!”
小谢后来又跟我说她妈妈担心她想不开,就去抱房(孵小鸡的厂房)给她买,可是抱房都是按群卖的,不卖一只。于是她妈妈又半夜去垃圾堆抓野猫,还真抓了一只回来。
小谢抱着那只小猫崽,一边安抚它,一边对我抱怨:“我妈猫毛过敏啊!还被它抓伤了!真是……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强求的?”
这只小野猫太野,喜欢挠人,小谢养了好久才养熟。
猫不能在家养,小谢只好又养到单位了。因为害怕被领导嫌弃,她也不敢让猫出来乱窜。
索性小野猫只跟小谢熟,并不搭理其他人。
不像小珍珠。
有时候小谢出去开会,几天不能回来,就托付给我和光辉:“给它带点饭和鱼就行,就放在我房间外面的柜子里,它会自己来吃的。”这个时候,单位里的年轻人考的考调的调,早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院子里经常死气沉沉。
小野猫很怕生,除了小谢,几乎不见任何人。我去给它送吃的,只听见它的叫声,没看见它的身影。我对着声音的方向喊:“快来吃饭!”并没有任何回应。
回办公室的时候,又路过那片树林,突然就想起刚来那一年,因为一块鱼,被一只猫遥遥相送的情景来。
不知道它还在不在人世间呢?

两会那段时间,小谢要离开好长时间,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小野猫也失踪了。
小谢说:“我到处都找了!”说着就又眼泪闪闪。
我问:“会不会是跟别的猫跑了,过不久就回来了?”
“它从来不跟别人玩!也从来不在外面过夜!”
小谢说她怀疑是什么人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把猫给扔了。
可是住在宿舍那边的都是些老狐狸,真实的情况谁也不会告诉她的。
那段时间我在忙着找自己的出路。
再后来,出路断了,我满心愤懑的不告而别。
我转行谋出路,小谢依然留在那个地方。当年我去时我们那一批的年轻人,就只剩下了她。
我说我不知道这条路会是什么样子的,小谢鼓励我说:“至少你比我勇敢呀!你已经大胆的迈出这一步了,而我还在原地不敢放弃这腐鼠。”
偶尔忙里偷闲,看见她在空间在朋友圈在微博发她的花鸟鱼虫日常,总觉得还是放心的。她又养了猫,不知是哪里得来的,叫“妙妙”,调皮的很,会团成一团挤在她的椅子里,会爬到帐子上荡秋千,会在柜子上玩跳跃,会追着蟑螂满屋子乱撞。
再后来,就渐渐没了这些日常。

我于加班的间隙突然想起,很久没看见过小谢的动态了,忍不住去翻她的微博空间和相册,原来不是我漏看了,而是她确实好几个月没有发动态了。
我去问她:“很久没看到你的花草猫狗日常了呀!”
她回复我:“猫跑了。”

我后知后觉的想:她又该哭成什么样呢?
我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养任何小动物,也没拍过花鸟蝶虫了。

小谢说:“猫去年就跑了!”

于2017.04.24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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