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田园路已芜

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人间归去2.4(墨尘音中心)

【从夏天拖到秋天了。。这算是第二个故事完结了吧???然而后面的有点难写,因为又涉及到打架啊

………………………………………………………………………………………………………………

第八章,暂倾杯盏话窗前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窗外雨声潺潺,凉爽的气息悠悠然沁透了整个房间,夏日的闷热便被扫荡一空。风轻轻摇曳着白玉色的床帐,飒沓如闲云野鹤,恍惚还有水汽氤氲。

那大概是旧日的封云山上。

少年的他背着哪家的孩童走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又是谁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地讲着孙悟空大闹天宫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山风卷着雾气沾湿了衣袂,天上的云团演绎着人间的沧桑,一年又一年,孩童长成了少年,少年成长为青年。山景变换了一重又一重,青年的他在尽头看到了少年英姿飒爽的背影,宝蓝色的长衫飘摇似欲乘风,高束的马尾飞扬着耀眼的神采。背影转过来,叫着他“师兄”,言笑晏晏。

他于是也笑了起来,愉快地叫他:“尘音!”

墨尘音。

画面瞬间变换,他在一片惨烈景象里迷失了他的道。道身不复,道法不复,甚至连道心也支离破碎,如颠沛的难民,流离失所。他看到成长为青年的小师弟突兀地闯进视线之内,却又远在天堑彼端。

头痛欲裂,赭杉军猛然睁开了眼,视线之中是摇曳的白玉色帐子,飒沓如闲云野鹤,夹杂着缱绻的雨丝风片。

这是……哪里?

 

淅淅沥沥的雨水敲击着廊檐下的基石,假山后的芭蕉被打得七倒八歪,墨尘音穿行在回廊里,看到那一丛芭蕉,忽的想起从前的雨天在芭蕉叶上练字的情形。写的些什么,其实没人知道,因为字迹还没写完就被雨水冲刷掉了。他的另一位师兄紫荆衣还经常取笑他附庸风雅。

与其他师兄的或痴迷武学或不问世事不同,他向来是喜欢些花朝月夕的风雅韵事的,这是他除了打坐和练武以外最大的爱好。道家讲究清修,说白点就是宅。可即使这样,他也能走到哪看到哪。

因为身份,因为门规,很多无法与人诉说的心事,就悄悄托付给了那些清风明月的相知。他在芭蕉叶上写过诗,曾把盏问月寄过相思,用松针摆过自己和他人的姓名,向那些朝生暮死的小虫讲过关于情与爱的故事——然而这些,都只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孩提时代有很多秘密,那是可以与师兄们分享的秘密;少年时有了些隐秘的少年梦,常常一个人坐在封云山人迹罕至的悬崖边看天上云卷云舒,听清风过耳缱绻吟哦,把胸口那无法排遣的惆怅都涤荡干净;青年时期他做起了云游的道人,在人世间孤独的行走,看尽世间百态,于是把那些心底的秘密也一同倾倒在了红尘不知处。再回山面对师兄时,他便成了那个言笑晏晏飒爽不拘的玄宗道子。后来,与师门并肩作战,再无暇顾及个人情怀。

他沿着回廊踩着雨点来到了那个人的门前。

“‘无为兄’。”

门吱呀一声,无为披着外衣站在门口,看见墨尘音,神色极为复杂,可以称得上是纠结了。迟疑着开口:“你……墨尘音……”

墨尘音端着几盘点心,笑得春风和煦:“抱歉,昨天下手重了点,害你昏迷了一整个日夜。现在来给你送些茶点。”

“……我,睡了这么久吗?”将他让进来,又听道墨尘音道:

“我不知晓你的住处,只好把你带到我暂住的地方了。这是此地大户田富家中的客房,我已向他说明,你可以暂时在这里修养。”

看着他走到前面的背影,无为心里不是滋味:“是我该说抱歉,魔气突然爆发,我后来失去意识,可有……伤到你?”

“哈,”墨尘音也不客气,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笑道:“‘无为’兄放心,在下以牙还牙很是及时,你不用担心日后的报复。”

他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无为反倒接不上话来,轻轻一叹,道:“既然如此,甚好。”

“既然如此……”墨尘音神色一肃,正襟危坐:“性命攸关,我倒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向仁兄请教了。”

无为却是仍有些迟疑的样子,但也只是一瞬,在他对面坐下:“请讲。”

“我之前探过你的脉,你体内有两股不同的真气。这魔气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问的奇,无为从未表露过身份,是正是邪还两说,他却是只问魔气,不提另外一道真气,好似知晓这魔气才是异变一样。

无为心中了然,却也不愿过多隐瞒,便道:“是中了魔人奸计,身中咒术,本来我是难逃入魔的命运,但因我的佩剑感应魔气,临时反扑,我被佩剑所伤,反而使神识有片刻清醒,于是趁此机会逃离,寻了个没有人迹的地方压制修养,只是魔气缠身,才成现在这样半人半魔之躯。最近察觉魔界封印有异动,才出来打探的。”

他不过三言两语,墨尘音却知道这其间艰辛。且不所被魔气侵蚀的痛苦,单论数年来与世隔绝,又不知要捱过怎样的绝望与痛苦。当年道魔之战师兄失了踪迹,他辗转寻觅就已经觉得万分痛苦,一想到那时师兄独自所受的苦楚,便觉得连心尖都是酸的。

想的出神了,也没注意自己正在倒茶,直到听到水漫出来的响动才惊醒,连忙伸手去接,岂料这水还是烫的。

“小心!”无为急忙握住他的手,同时将杯子移开,皱了眉下意识就开口训道:“怎么倒杯茶水都能出神?竟然还想用手去接,也不怕烫着。这么个漫不经心的性子也不知道改……”

一时屋里安静了下来,无为恍然惊觉自己身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样的语气实在是过头了。然而又不知道如何将场面圆回来,便只能噤声。再看墨尘音,却是笑意盎然。

“抱歉。”无为松开他的手。

“多谢。”墨尘音拂去桌面上的水,轻叹道:“你方才这番态度,倒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来了。”他捧着茶水缓缓抿了口,“我的一个师兄,平素里沉闷木讷,然而一旦教训起人来,却是滔滔不绝。哈,他还有一手好茶艺,以前在师门常常喝他泡的茶,后来在外游历时喝谁的茶都觉不出味来了。”

被墨尘音笑吟吟地盯着,无为目光闪烁,他不知道墨尘音这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然而听他提及往事,自己心里就难受起来,心心念念的故人就在眼前,却也只能对面不相识,这种煎熬,比起被魔气折磨,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为问道:“那你的师兄……”

“他在师门的战争中失踪了。”

“你的师兄若知你这样爱喝他泡的茶,想必即使是给你泡一辈子的茶,他也是乐意的了。”

“……”

这话是越说越不对味,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然而墨尘音只是捧着杯子,低头一笑:“是吗?我若知晓师兄真是这样的想法,也会很高兴的。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在世上,知不知道我在四处寻他……每每想到师兄不知在哪里受苦,就觉得五内俱焚……”他本是故意说给无为听的,不料说着说着却动了情,心里那些酸楚一下子涌了上来,眼眶也不受控制地红了,泪水大颗大颗的直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墨尘音突然就泪流满面。无为心里一沉,像是被人在心上挖了一个洞,与钻心之痛相伴随的是无处着力的彷徨。记忆里的小师弟,一直是风轻云淡言笑晏晏的,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当真如清风浮云,半点不放心头。他从不知道,墨尘音会哭,更没想过会当着面目全非几乎是陌生人的他泪如雨下。

墨尘音自己也没想过会这样的失控,明明脸上还挂着笑,可是眼泪却像是不属于自己的,拦都拦不住。他整个的思绪都乱了。

无为也顾不得伪装,手忙脚乱地去给他拭泪,泪水沾满他的手掌,仍是没完没了。墨尘音只是笑:“真是……失礼。我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别说了!”无为伸手覆住他的眼睛:“墨尘音,别说话。静心,调息。”

掌心有睫毛轻轻拂过,一下,又一下,然后不再动作。

良久墨尘音平静的声音响起:“多谢,我没事了。”

无为见他心绪平复,突然伸手探向他的脉门。墨尘音一怔,却也没躲开。他好奇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无为收回手,嘴角带了点笑意:“没什么,可能是被我的魔气影响,才有点失控吧。”

墨尘音眨了眨眼,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他这是帮自己刚才的失控找一个借口呢。不由暗暗叹息,都到这份上了,师兄仍是不愿坦白身份。

“哈,是吗?当真这样,那你可得负责了。”墨尘音看他又要发窘,心中酸楚一扫而空,不再继续为难,转而接着说起先前的话题:“你说你是因为佩剑,所幸逃过魔掌,现下那佩剑呢?”心想,若是见到佩剑,他也再没法装不认识了。

无为面色凝重:“这也是我这次冒险出来的另一个原因。佩剑遗失,我必须找回来。”

“怎样遗失的?是在什么地方?”

“当时太过混乱,而我又意识不清,具体是遗失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但是若出现在附近,我必然能感应的到。”

墨尘音略微有些失望:“如此看来,目前应该是还没有信息了。”又道:“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直说。”

“多谢。”顿了一顿,仍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放在桌边的手,安慰道:“相信你的师兄必然安好无事,你也一定会找到他的。”

墨尘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转而看他,目光流转,显出些狡黠的意味来,笑道:“承你吉言。若我见到他,不与他打个三百回合,倒也白叫他一声‘师兄’了!”

“呃……”无为讪讪一笑,重新沏了茶,推给墨尘音,“今日这雨下的真大,怕是魔火的痕迹又不好寻了。”

茶虽然是主人家的茶,但这推杯的动作嘛……墨尘音假装没看见:“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沙海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今早去看过,取走那块绿石之后,砂石竟然向中心退了些许。村里人听闻此事,说是要庆祝,田员外也张罗着等这天晴了请戏班子来唱戏,还要特地感谢你呢。无为兄不如暂留几日。”

无为看他期待的目光,想起墨尘音幼时也是十分喜爱这些热闹节目的,于是顺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只是,我体内魔气恐控制不住,还请你为我布一道法阵,避免他人和我接触。”

“这我自然知道的。”墨尘音欣然笑了,起身去窗边将竹帘卷起来,回头向他说道:“这田府虽然金光灿灿,这处院落却是雅致清幽,你看。”

他说这话的口气自然亲昵,仿佛和无为是老朋友一样。无为心里颤巍巍一动,像飞鸟掠过花枝,惊落花瓣上的雨珠。

雾气便在心里弥漫开来,氤氲如窗外的雨气。

飒沓且缱绻。


待续。

评论 ( 7 )
热度 ( 13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惆怅田园路已芜 | Powered by LOFTER